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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第 5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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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第 55 章

冬日如同翻頁般揭過, 北城的春天乍暖還寒。

近來春雨連綿,空氣中夾帶著濕漉漉的寒意。

南依鎖了車,一股風迎面拂來, 她裹了裹身上的風衣,拎起給林爾雅帶的禮物,小跑著上了樓。

剛進門,便聞到飯菜的香味。

林爾雅解開圍裙, 招呼她,“看你這風塵仆仆的, 趕緊坐下吃飯, 一會都涼了。”

南依連忙脫了外套,上前一步接過她手裏的碗, “媽,我來吧, 你去坐。”

林爾雅瞥她一眼, 沒好氣地說,“獻殷勤。”

南依嘿嘿笑了兩聲。

飯桌上,林爾雅問起她工作的事。

南依剛夾起眼前的青菜, 像是為了給她打定心針似的, 特地放下筷子,鄭重其事道,“你放心,十拿九穩的。”

即便她這樣說,林爾雅還是不滿地撇撇嘴, “你說你啊, 那麽好的履歷,你去幹點什麽不好, 偏偏回來考什麽教師編。”

知道林爾雅又要嘮叨了,南依坐得端正,側耳傾聽,“嗯嗯,您教訓的是。”

那模樣看著既真誠又敷衍,明明她話還沒說幾句,林爾雅輕哼了聲,感慨似的說,“你呀,真是越長大越有主意了,上學那會還乖得很。”

南依揚起唇,笑而不語。

林爾雅抱怨的這些,其實南依是能理解的,畢竟她望女成鳳那麽多年,總要對她給予一些厚望的。在林爾雅的觀念裏,南依就算沒能為國家做做貢獻,也該在職場裏披荊斬棘,掀起驚濤駭浪。

結果她卻背道而馳,悄不做聲地選擇了一條安逸的路。

說安逸也不盡然,其實當年剛畢業,她還是隨波逐流地在校招中進了某家知名企業。

因為履歷和能力出眾,實習期一過,公司就將她派到柏林發展。

那邊薪資高,又能鍛煉能力,對前景很有幫助。

但僅不到一年,南依便主動提出回國。

白人明裏暗裏的歧視、職場中的背刺,和各種不合理不合規的加班,都讓她身心俱疲。

當然,回國之後,這種壓力並沒有緩解太多。

大廠的工作並不好做,在這個什麽都內卷的社會,想要喘口氣很難。

南依還記得某天下午她去談業務,回公司的路上,她看著眼前人來人往,默默停住了腳步。

繁華的深城裏,商業辦公樓鱗次櫛比。咖啡廳裏、寫字樓裏,到處都是穿著職場裝的精英,隨著川流不息的車輛,在這偌大的城市中忙碌穿梭。

而就忙裏偷閑的這麽一會,南依莫名有些迷茫。

她好像一直沒有什麽歸屬感,也沒有任何成就感,哪怕是上千萬的項目在她這裏圓滿收尾,她空蕩蕩的內心也沒有分毫被填滿。

她每天要面對繁瑣緊密的工作,高強度的加班,還有覆雜的人際交往。她好像一個奔走在城市中的機器人,做著家長眼中很體面,但她卻不喜歡的工作。

所以她到底喜歡什麽呢?

抱著這個問題,南依若有所思地進咖啡店裏買了杯冰美式。

冰美式又酸又苦,但低卡且提神,喝一杯,下午剛好投入工作。

出了店門,剛準備進地鐵站,忽然聽見旁邊傳來爭吵聲。

一對母子,剛從網咖裏走出來。

母親狠狠揪著兒子的耳朵,痛罵道,“你是瘋了吧,逃課出來上網?這網吧就這麽吸引你?”

被揪住耳朵的男孩應該在上高中,穿著校服褲子,上衣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,黑短發,神情懨懨的。

周遭人來人往,他感到難堪,便用力甩開了母親的手,“別扯我。”

母親罵得更兇了,“你還知道丟人了?你在班裏考倒數的時候怎麽不覺得丟人呢?”

男生揚著頭不語,她便指著他鼻尖,痛心疾首道,“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學,你成天不學無術。從小到大你沒有一天讓我省心的,我白天上班,下了班還得上你們班去被批鬥,我是欠你的嗎!”

“你老師說得對,我看你就是塊扶不上墻的爛泥。我告訴你啊馮小志,你再這樣下去,將來只能做那社會最底層的渣滓。”

聽到這,南依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。倏地轉過身,對著女人道,“這位女士,這樣說自己的孩子是不可以的。”

女人眉毛一豎,“你誰啊?我訓我家孩子礙著你什麽事了?”

雖然語氣讓南依不適,但她還是耐著性子道,“我不是誰,只是路過。但我想說,青少年叛逆調皮一些很正常,對待他們要采用鼓勵式教育,一味的打罵只會起到反作用。”

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,也就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,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,哪有什麽信服力,於是丟下了句,“莫名其妙。”

強行拽著兒子走了。

但沒走出幾步,南依卻看到那男孩轉過頭來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

眼神很倔強,但又似乎帶著一丁點的感激。

驀地,南依腦海中浮現那張深刻又久遠的面龐,她心頭跳了跳。

就這樣在原地站了許久,南依深吸一口氣,將冰美式順手扔進垃圾桶裏,轉身回公司。

一周後,她打了離職申請,緊接著,又悄悄回到了北城。

她沒敢直接回家,也沒敢透露消息給林爾雅。

租房的小半年裏,她考了教師資格證,報名了北城的教師編考試和非全日制研究生考試。

所有考試都通過,南依才敢帶著消息回家。

先斬後奏。

這招林爾雅沒吃過,氣得小病了一場。

南依連哄帶照顧。

直至今日,再提起南依的工作,林爾雅還是頗有微詞,幾乎是她回來一次就要被念叨一次。

就比如此時此刻,林爾雅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通,撂下筷子,開口道,“你就算不想奔波勞累,也行,怎麽想不開要做老師呢,你當老師不辛苦的?”

南依早已習慣,低著頭往林爾雅碗裏夾著菜,聲音平順道,“我這樣做,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嘛。”

“理由理由,你們年輕人滿肚子理由。在我看來,這些理由壓根沒道理。當初叫你本碩連讀,再直個博,你不聽,回過頭又去考非全,你這不就是舍本逐末嗎?”

“一中是重點高中,現在都要研究生學歷的。”南依抿著一塊排骨,細嚼慢咽後,耐心解釋道,“而且我這也是為了評級加薪的時候省力些。”

“當初不想本碩連讀,是因為我太累了嘛。之前和你說過的,A大裏競爭可激烈了,課業量也繁重,我連績點優秀都是使了好大力氣拿到的。”

這話不是胡謅,從前在高中時,南依是頂尖的學生。但上了A大才知道,裏面人才濟濟,都是各省出類拔萃的學生。她的水平,在裏面也就只能算個中游水平。

大二那年,有一科全英授課,她居然掛掉了,當晚就忍不住給林爾雅訴苦。

學習苦,學習累,高中同學假期都在游山玩水呢,她只能蹲在實驗室裏。

學海無涯,她刻苦了那麽久,也真是有點苦夠了。

“很難很累的,就讓我休息一下吧。”

她語調軟軟,對著林爾雅彎著眼睛笑。

從前逆來順受的小丫頭,在大學游離了一圈後,也學會變通了。

或者說,更會制衡了。

心裏的事會跟林爾雅說,時不時也撒撒嬌,像團軟棉花,讓林爾雅有火也沒處發,“行了,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。”

一頓飯吃到尾聲,林爾雅說,“你的東西我整理好了,都在你臥室裏。”

南依聲音輕輕,“謝謝媽媽,辛苦。”

林爾雅笑了聲,“油嘴滑舌。”

吃過飯,南依回到房間。

裝修溫馨,床上還鋪著套粉色床單。

床腳擺著大箱子,應該就是林爾雅整理出來的舊物。

大學畢業後第二年,林爾雅提了公積金,在北城買了這套房。

當時舊房的東西被暫放在大姨家,是今年大姨家也要換房,才把東西收了收送了過來。

南依走到床邊,坐下,打開收納箱,簡略翻了翻。

這一翻,那些青蔥歲月的感慨油然而生。

裏面有她好幾本學科筆記,有同學錄、畢業照、名著書籍,還有一堆小玩偶,以及一部舊手機。

手指觸摸到冰涼的外殼,南依有些楞神。

她是大一開學前就換了智能手機,但這部小手機也沒舍棄。也不知是不是執念使然,她當年一直將它揣在身旁,後面電話卡被林爾雅拿去銷號了,她才徹底將它丟在了家裏。

早些年的手機,質量還是很硬朗的,南依嘗試著充電,沒一會小手機便開機了。

南依靜靜地看著熟悉而小巧的屏幕,原本不想回憶的,手卻不聽使喚地點進了短信發件箱。

鋪天蓋地的信息,收件人都是同一個:阿曜。

再次看到這兩個字,她心頭還是猝不及防地跳了跳。

短信都是她發出去的,只有四個字:【阿曜,晚安。】

幾乎是每天不落下,但對方沒再回覆。

起初徐曜都會回的,但就從她入學第三個月的某天起,他忽然銷聲匿跡。

問了周圍一圈的朋友,大家的答案都一樣,他失聯了。

但即便是這樣,南依還在堅持給他發消息。

她想著,或許有一天,等他忙完了,他會看到的。

有時手機震動,南依會連忙拿在手中看,結果看到不是他消息,又失落的嘆了聲氣。

大學有個室友和南依關系要好,知道緣由後,憤憤不平道,“你發了這麽久,他都沒回覆,你就不怨他嗎?”

南依搖搖頭,平靜地說,“他肯定有苦衷的。”

正如她突然回到北城考教師編一樣,她堅信,徐曜,也一定有他的理由。

林爾雅敲開房門時,一眼便看到南依坐在床邊,雙手捧著手機發呆。

她靜了幾秒,才清了清嗓子,開口道,“那個,你既然都回來了,有個事要跟你知會一下。”

南依回過神,擡起眼道,“什麽事?”

“你大姨閨蜜的兒子海外留學回來,你有時間跟他見個面。”

南依怔楞,隨後不可置信地問,“……相,相親?”

林爾雅說,“這麽說也沒毛病。”

南依心想,她剛畢業不到兩年,難道已經到了要相親的地步嗎?

林爾雅見她一臉困惑,隨口丟下句,“認識點實實在在的人,挺好的,總比你抱著個舊手機看要好。”

說完,又關上了臥室門。

-

南依筆試面試都通過後,又參加了北城一中的考試。

一眾教師裏,她的分數又是遙遙領先。

簽合同當天,校長親自與她碰面。即便過了五年多,他對這位已畢業的學生還是再熟悉不過,表示熱烈歡迎。

很快,南依入了職,成為高一組的數學老師。

入職一個月便是勞動節。

放了假,南依和範妙珍約著碰面。

市區擁堵,她沒開車。

正在路邊等公交時,林爾雅的電話又打了過來。

還是為了上次那件事,叫她和大姨閨蜜的兒子見個面,吃個飯。

這一個月多來,林爾雅不知催了多少回了,這次竟直接替她同意了。

“就在明天,下午四點半,我把餐廳地址微信發你了。”

掛斷電話,南依長長嘆了聲氣,無力地靠在公交站臺旁。

叫她學習,她可以。但社交,她實在不太擅長,尤其和不熟悉的男生單獨碰面這種事。

唔……想想就覺得頭大。

南依無意識撅著嘴,垂著眼,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靠著一旁的站牌,像啄木鳥在用頭敲樹。

完全沒註意到一輛黑色賓利,正十分緩慢地從眼前駛過。

與川流不息的其他車輛相比,速度像開了慢放。

靠近馬路的一側車窗降下一半,車內原本放著輕緩的鋼琴曲,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點了點屏幕,將音樂聲關掉。

緊接著,有男聲透過窗傳來。

極低極輕的一聲笑,含在嗓子中,又輕描淡寫地吐出。

像在宣紙上暈開的一抹青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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